绕到世界背后丨梁小斌

怪石理喻

有一块怪石

先是沉浸于草丛

而后淹没于瀑布

怪石可能在想

我的起源就是嶙峋

然后将嶙峋迸放成崛立

紧接着怪石在想

我也要开始喝点水：

将汹涌瀑布

变成涓涓细流后再饮

于是那一颗

有棱角的怪石

在瀑布里面沉睡

嶙峋怪石

终被洗涤成鹅卵石

这就是山间的风光

在鹅卵石

布道的漫长岁月里

瀑布呈现出

和善的涓涓细流

我的头颅曾经试探过

向瀑布靠近

我的脑海里

反复出现这句话

将汹涌瀑布

阻断成涓涓细流后再饮

窗帘本意

千万不要忘记

耳热酒酣之际

只是自己的节日

客厅里的窗帘

永远只是

垂挂流苏倒映

可以暂时

容忍你颤抖的手

抓住窗帘

窗帘矜持相扶

千万不要忘记

不可用窗帘上的红绸缎

擦拭额头上

沁出的酒滴

额头残留的红唇印

客厅里的窗帘

忽然挣脱庄重的风度

如同漫天的瀑布

将整个客厅开始席卷

起风了

外面的阳光

是窗帘的主谋

扫荡客厅里的物件

先是席卷客厅角落的扫帚

然后将主位上的瓷瓶

紧紧裹住

然后再度席卷上墙

将墙上座钟

吹成倒挂

醉酒人士

以为是生命倒计时

每一件物品存在的意义

也就是说要尊重命名

窗帘千万不要用来擦拭

你额头里面的奥秘

新式便条

你安放在客厅里

被供奉成静物

只供自己欣赏的

那一枚苹果

也被我偷偷看见了

被目光打量过的苹果

不知是否被灼伤

只有我坦白

安之若素的苹果

在我目光停留的瞬间

轻微动弹了一下

意欲躲开

光线转暗

苹果的面庞

背向了我

请原谅

量体裁衣辨

先用柔软的卷尺

量量我的肩宽

更用硬邦邦的直尺

轻戳我的后背

裁缝的意味是

人在尺寸的衡量里

必须站直

接着是

那耀眼的直尺

在锦缎上翻飞

意思是

量体裁衣

裁缝的手指

在锦缎上掐出印痕后

只听“刺啦”一声

这就是裂锦

天上闪电在学习裂锦

它回到天上之后

撕裂云霞万朵变彩衣

彩衣的分寸缜密

应是为太阳做嫁衣

太阳回到裁缝的窗前

裁缝亮出直尺

欲为太阳量制新衣

太阳的肩膀

正是广阔的地平线

独自成俑

我已独自成俑

在秦人兵马俑的序列里

我怀揣

竹简秘要

我已独自成俑

所谓竹简秘要

囊括

我为兵俑般的乡里乡亲们

撰写家书

我还为拥盾者

额上描眉

更为持矛将士

头顶浇灌

我已独自成俑

在秦人兵马俑的序列里

成为一尊诗俑

所谓诗俑

陶土构成

业已点滴成尊

床单是怎么被打湿的

晾晒在

晒台的床单

或许被昨夜的

一场风雨打湿了

仔细看时

被昨夜打湿的床单上

竟然还残留着花瓣

我也曾想

天降花瓣真是

强大自然伟力

供养着我

心安理得的世界观：

顺其自然

恰逢楼上花盆

正往床单上滴水

被我始见

目前的分歧是

到楼上与邻人

论长短还是天降甘霖

我要顺其自然

此刻

真有楼上花盆里的

第二朵花瓣

附着在我家的床单上面

意欲直扑楼上

与邻人论长短

你家花盆往下面滴水

竟然打湿我的床单

当邻人笑迎

但是我终于临时改说

请问你家花盆里的花

还有残留几片花瓣

小雨和大雨是一对好朋友

小雨和大雨

起初是一对

爱捉迷藏的好朋友

小雨飘洒时候

大雨就躲到

雷霆的背后发脾气

下大雨的时候

小雨就躲到

满山遍野的迷蒙里面

终于有一天

伴随着雷霆的大雨

终于酣畅

大雨将小雨淋得

浑身湿透

我慢慢长大以后

开始懂得

撑起雨伞

我在想让

全世界的小雨

都最好躲到

我的雨伞下面

小雨都躲到了

我的脸上

有的小雨聚集成露珠

在我的眉宇下面

休息

小雨和大雨

是一对爱

捉迷藏的好朋友

让小雨藏匿起来

成为我的奋斗终身

爱护小雨

从撑起一张雨伞开始

绕到世界背后

一个早餐词汇

也在茁壮成长

迸放耀眼的光芒

我绕到世界的背后

终于看见

早餐店

犹如

绕到鸡蛋的背后

仍然是圆

绕到蛋糕背后

仍然是榴莲

我看见

在微型地平线环绕的

地段

赫然屹立着

一个早餐店

霓虹灯标牌

说出一颗爱心的最小

单位

“半个鸡蛋也卖”

半个鸡蛋怎么卖

是不是客人

自带刀片

交钱后将鸡蛋切开

继续和盈抚出

一个滚烫的鸡蛋

早餐店主人

满面春风

说出原委：

“只要买半个鸡蛋

就可以赠送

鸡蛋的另一半”

也就是说

买半得一

小桥

流水

早餐店

朝阳

也跟着抵达

时刻正点

诗人简介

梁小斌，1954 年生，朦胧诗代表诗人。

编校：曾子芙；审核：丁鹏；核发：霍俊明